《金銀島》﹙Treasure Island﹚是由蘇格蘭作家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於19世紀末發表的代表作。史蒂文森因為早年曾染上肺結核,因此與海軍絕緣,從他的作品主題大多是與海上冒險有關,看得出他非常嚮往海上生活。《金銀島》一文可以看得出他花了不少心力研究海盜、航海生活,才能將Billy Bones這名海盜的性格與穿著打扮描寫得相當到位。除了一些航海用語外,文中還有不少蘇格蘭英文,並不是很好處理,然而譯者大多時候都能將較為繁複的原文轉化成通順易懂的中文,句子也都很符合中文的語序跟表達方式,策略是偏向歸化,讓讀者可以很流暢閱讀其產出。有不少地方譯得既生動又到位:
- “You can tell me when I’ve worked through that”(16)
「花完了,就告訴我一聲」
2. “There were nights when he took a deal more rum and water than his head would carry”
「有幾個晚是上他喝多了」
3. “all the neighbours joining in for dear life, with the fear of death upon ”(20)
「大家唯恐遭到不測,便使勁地唱」(11)
然而,譯者似乎有簡化原文的傾向,會將省略難以中文表達的訊息。流暢易懂的中文產出固然重要,但不能因為省略一些細節並不影響整體意思就任何刪減,英文作者喜歡以許多形容詞形容人物的長相或是以副詞來表達人物的個性,這些都是有其用處,不能隨意刪除。接下來我會舉出譯者刻意省略的訊息,並提出自己的譯法:
- 刻意省略形容詞與副詞
(1) “He went on as before, speaking clear and kind, and drawing briskly at his pipe
between every word or two”(22)
「但利夫西醫生依舊繼續說話、吸菸斗」(14)
(建議)「但利夫西醫生依舊口齒清晰,語調溫和地向園丁繼續解釋,而且每說一兩個字,就會迅速地吸一下菸斗」。
這裡譯者省略了Dr. Livesey說話的方式與吸菸斗的方式,弱化了他那種處變不驚的態度,也弱化了菸不離手的老菸槍形象。
(2) “The world will soon be quit of a very dirty scoundrel!”(23)
「很快地就會有一個無賴從世上消失。」
(建議)「很快地就會有個下三濫的無恥之徒從世上消失!」
這裡如果沒有譯出“very dirty”,就少了原文強烈譴責的口氣,也弱化了後續Billy Bones 憤而拿刀要脅的理由。
(3) “A breath of complaint against you”
「假如讓我聽到有關你的壞話」
「假如讓我聽到一丁點你的壞話」
這裡“A breath of ”能表現Dr. Liversey強烈警告的意味,不譯出的話,就相對減弱這種眼中容不下一粒沙的正義語氣。
- 刻意簡化句子
(1)“For he kept on stay week after week, and at last month after month, so that all the money had been long exhausted”(21)
「因為他住了個把月,先付的錢早就用光了」(12)
(建議)「一開始我們是一週接著一週算他待了多久,最後變成一個月接著一個月算他到底待了多久,而他先付的錢早就都用光了」
譯文省略了“week after week, and at last month after month”,就把老闆一家對於Bill Bones賴著不走的那種無奈感減弱了,另外原文似乎也沒有特別指出Billy Jones一開始給幾枚金幣可以支付幾天的住宿費用,譯成個把月似乎太過具體。
(2)“Open a sailor’s clasp-knife, and, balancing it open on the palm of his hand, threatened to pin the doctor to the wall.”(23)
「手上握著一把打開了的水手刀,威脅著要將醫生釘到牆上去」 (14)
(建議) 他打開一把折刀,緊握刀柄,讓刀子維持直立,威脅著要將醫生釘到牆上去。
首先,水手刀分成小直刀跟小折刀,clasp-knife應該是折刀,不是譯文註解照片中的直刀。這裡譯者只譯出打開了的水手刀,顯得太過模糊,應該要點明是折刀,而譯者選擇省 略“balancing it open on the palm of his hand”,就更無法讓讀者知道Billy Bones手上拿的是什麼刀。我想譯者是有意省略此部分,因為翻出來的確會比較突兀,但就算如此,也應該試著譯出來。
除了譯者有省略原文訊息的傾向,另外原文有出現相似的表達方式,但譯文產出卻不一致的情況,例如,
1. Brown old seaman(15) 皮膚暗沉
Nut-brown man(15) 皮膚黝黑
皮膚暗沉比較適用於美容保養的領域,比較不適合用來形容船員,底下的黝黑比較適合形容受過風吹日曬的船員皮膚。
2. “Only look up sudden and fierce, and blow through his nose like a fog-horn” (16)
鼻子裡粗而低沉的哼了一聲
“he would blow only through his nose at me”(19)
不屑地對我嗤之以鼻
這裡應該比較適合都以「嗤之以鼻」表達“blow through his nose”
3. The Old Sea Dog (15) 老海盜
True Sea Dog (21) 真正的航海家
最後,譯文中有些詞語搭配可以再斟酌一下:
- Promised me a silver four penny(19) 給我一塊四便士的銀子
首先銀子會讓我直接聯想到中國古代元寶造型的銀子
其次,「一塊銀子」的搭配詞也不合適,通常的搭配詞應該是「一錠銀子」
再者,中文銀子、金子的意象感覺是立體,但sliver fourpenny應該是扁平的錢幣(如下圖)
所以譯成給我「一枚四便士的銀幣」可能會比較適合
2. Dreadful stories they were; about hanging, and walking the plank, and storms at sea, and the Dry Tortugas, and wild deeds and places on the Spanish Main(20).
因為都是些恐怖的內容,好比說絞刑、走跳板、海上風暴、托圖加斯珊瑚島,以及西班牙海上的不法勾當與海盜巢穴。
除了托圖加斯珊瑚島,其他的事項聽起來都符合恐怖的內容,珊瑚島的意象比較是偏向美麗的南方小島,所以這裡應該也要將Dry Tortugas恐怖的意象凸顯出來,就像是譯者特意將“wild deeds and places”譯成「不法勾當與海盜巢穴」一般,讓讀者可以了解這些故事的恐怖之處。另外,世界上似乎也沒有托圖加斯珊瑚島這個說法。Dry Tortugas 位於美國佛羅里達州的外海,16世紀初,西班牙探險家Ponce de León發現此小島,將其命名為Dry Tortugas,Dry代表的是此小島完全沒有可飲用的淡水,Tortugas是西文的海龜之意,因為此小島有許多海龜,Ponce de León的船員離開此小島時,還帶走許多海龜作為糧食。這裡或許可以把Dry Tortugas譯為「一滴淡水也沒有的無人島」,不需要特別強調是珊瑚島還是海龜島,可以將具體的地名往上提一層,船員懼怕此島的原因就是島上沒有任何可飲用的淡水,就像在沙漠中終於找到綠洲卻發現沒有任何一滴可喝的水一般令人灰心。
小結
如果單看譯文產出,其實翻譯得相當流暢,中文讀者應該不太需要費力就可以了解故事的梗概,然而,翻譯不僅是產出要流暢,也需要盡量保留作者想傳達的意思,即便是一些不會影響大方向的細節,譯者也是要盡全力譯出,美人不一定就非得不忠。像是過去幾週的譯者也都是將原文拆解消化後,再產出流暢通順的中文,但同時也都保留原文的所有細節,但這並不只是因為這些譯者的功力很深厚,這些譯者當然也需要耗費一番心力,反覆修改才能有此成就。